奶奶手里拎着个罐头瓶子,瓶里盛着刚刚熬好的罐罐茶。她在厨房刚好看到爷爷的小动作,没有他,自言自语地说:“这棺材瓤子,总忘不了喝那个猫尿。”
爷爷听着乐了,这言语,哪里像在嗔怪稻草人呢,便从地上捡起一个土疙瘩,朝着麻雀集中的地儿扔过去,还没来得及喊一声,那些麻雀拍打着翅膀飞远了。
爷爷弯着腰,用劲儿割着成熟的稻子,稻子一溜儿顺势倒下。奶奶在爷爷身后,捡起一绺儿长的谷秆儿,拧成一根绳子,一排排打着捆。
奶奶从兜里掏出个“戏匣子”,那是孙子从外地给她买回来的。她双手抱着侧放在耳朵边试了试,拧了一下开关键和音量键,对爷爷说:“又到播秦腔的时间了。”
“我就说嘛,你再热乎,还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?”说完,爷爷抡起镰刀割稻子,稻子又一排排顺势倒下。
爷爷累了,坐在田埂上,摸出小酒瓶儿,仰起脖子,“吱儿”喝了一口,偷偷瞅了一眼奶奶。他是在等着奶奶说“又往你那个老鼠窟窿眼儿里倒猫尿了”呢。
这爷爷奶奶,老了老了,却有点儿不正经了。爷爷叫奶奶丫头片子时,奶奶心里其实是受用的,心里头喜欢着,嘴上却说,这老不正经的。
爷爷和奶奶还偶尔斗嘴。斗得狠了,奶奶就踮着脚儿,腋下夹个小包袱,拄着拐棍儿,气鼓鼓地说:“我走了,留你老棺材瓤子一个人清闲去。”嘴上这么说着,心里却在等爷爷拦住她。
可爷爷偏不,只慢悠悠地说:“老不死的,走就走,谁怕你走了不成?”爷爷捋着胡子,将白亮亮的小酒盅端起,又“吱儿”抿一口。
奶奶在姑姑家住一两天,就不停地念叨开了:“二丫儿,老棺材瓤子最近还好吗?我昨晚雪下得挺大的,天地一片白了。”
爷爷说:“丫头片子,我比你大,应当走你前头。再说,我比你劲儿大,据说地皮也金贵着呢,我提前去给咱占地儿,等你来了,咱还是两口子。”
奶奶唏嘘着,将嘴一扭说:“老棺材瓤子,的罪我还没受够吗?到我不找你,我找个唱秦腔的,给我解闷儿。”
奶奶又抿着嘴不说话了。爷爷知道,他又犯了忌。据说,奶奶年轻的时候,在县剧团唱秦腔花旦,认识了一个唱生角的小伙儿。可太姥爷不同意,硬是将奶奶从剧团拉了回来,许给了爷爷。
爷爷还真走在奶奶的前头了,奶奶变得越发沉默了。家里的供桌上,爷爷在照片里总是笑呵呵的样子,奶奶隔三岔五地对孙子们说:“如果去城里,给你爷爷打些好酒。”
奇怪的是,奶奶那么爱听秦腔的人,自从爷爷去世后,不再听戏了。她把“戏匣子”锁在柜子里,再也没见拿出来过。孙子们都说:“奶奶,你一个人无趣,就听听戏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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